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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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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

姜直的溫柔是讓所有人都察覺的到的,這份浸潤在骨血裏的思量是旁人所少有的,尤其是像他這般養尊處優的皇子殿下,對身邊人的體恤往往更少。而姜直不僅願意去察覺,還不斷的放大去檢討自己,實在是令姜依覺得不可思議。

“我看起來很不開心嗎?”姜依促狹地眨了眨眼,“若生氣肯定也不是因為兄長,您身為長兄,本來就有教育弟妹的權利。”

姜直微微點頭,眉目稍微舒展了些:“就算是長兄,也恐有行差踏錯的時候,總要不斷的去想,去反思才是。”他如一棵勁松,背脊挺直,除了看了一眼王陵婉之後,視線未有在他人身上存留,讓想繼續求情的任月都無法開口。

花孔雀不再像孔雀,轉而朝著姜依看去,可憐巴巴的模樣。姜依一個閃身,防止衣服被她抓住:“大殿下不都說了會有人論你的罪嗎,這關乎禮法的事情,我也不敢置喙的。”

任月的小臉白了又白。死或流放倒是罪不至此,太子沒有當場發作本就是慈仁的留了轉圜的餘地,但至於這件事傳出去會對任家有什麽影響就不確定了,惹得未來的儲君不快,總也不是什麽好事。

任家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存在,有意前來說親的人都要在心裏再掂量幾個回合了。

王陵婉一雙眼睛都長在了姜直身上,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樣讓姜依忍不住伸出手來在她眼前晃了晃:“這麽好看?你要不要走近點看?”

王陵婉喃喃道:“大丈夫就是要這般,上得廳堂下得廚房,能帶兵打仗,也能頌文吟詩。若我有一天也能縱橫沙場就好了。”

姜依訕訕收回手,原來是這個原因啊,差點以為她喜歡這位便宜哥哥呢。

王陵婉和姜依順著姜直的來路走,石板路上略有潮濕,是晨初下了小雨的緣故,姜依看著王陵婉捏著魚食投餵錦鯉,思緒翩飛,若是雨勢沖淡了暑氣,身上的傷是否也會更好過些。

“你有沒有什麽可以養傷的藥?”姜依問道。

王陵婉訝異,忙回頭上上下下打量:“你受傷了?我府上有上好的金瘡藥,你傷到了哪裏?”

“就是先前不小心在手上被樹枝劃壞了個口子。”姜依捏著下顎,編造著拙劣的借口,“其實都要好的差不多了,但我這個人最愛惜自己了,又怕疼,這不想著問問你。”

“嗐……”王陵婉長出一口氣,又繼續撒著魚食,“我第一個想法是如同我父親那般的刀傷劍傷,他先前耳朵險些被砍斷,血淋淋的可嚇壞我了,自打他前些時日去了高原領兵,剛開始還好好的,現在腿和肺都不好了。你可別像他那樣嚇我。”

姜依拍了拍王陵婉的肩膀,突然疼惜起來她年紀輕輕就要提心吊膽些生離死別的事,還要因獨女的身份備受嘲弄。

“咦,你這眼神怎麽肉麻起來了。”王陵婉拍了拍姜依放在她肩膀的手,笑得大大咧咧,“領兵作戰,馬革裹屍,簡直是將領的最高榮譽,為國捐軀是我們一家人的夢想。我父親常告訴我,別因為身體上的傷而傷春悲秋,這不可怕,最可怕的是語言上的口誅筆伐,往往能流傳萬千年,想解釋都解釋不清。”

原身有王陵婉這樣的朋友,為什麽腦子還會如此的不清醒,姜依不解。是什麽使得原身拋棄國家,甘願委身於楊年。

她若好好當個公主,也不至於被蕭仰挑唆到棄置冷宮,瘋瘋傻傻了卻殘生,跟天命之女搶人,別不是瘋球了。姜依看著嘴裏“嘬嘬嘬”喚魚的王陵婉搖了搖頭,王陵婉若是沒有與原身失去聯系,不知道會不會直接給頭氣歪。

“若是殿下不是殿下,會不會自由許多呢。”王陵婉拍了拍手,解決了手中最後的魚食,擺手拒絕了旁邊侍女緊接著遞過來的餌料。

“你是說我兄長?”姜依楞了一瞬,不明白王陵婉為何說出這種沒頭沒腦的話,“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這種如果了,他有他又愛又恨的責任在身上,就算提到自由也不過是徒增傷感,沒意義的。”

“他先前可不是這般模樣。”王陵婉嘟囔著,“現在是越來越有派頭了。你小時候經常跟我說他壞話,還總是對他耀武揚威的,他都沒生過氣……”

“你莫不是怕他也沖你生氣?”姜依抓住了重點,王陵婉倒是急了,氣哄哄走了幾步。

“誰這麽說了!”

“你走那麽急別給鞋走掉了。”姜依嬉笑著,“哎呀,你又沒有挑戰到他底線,這般小打小鬧他不會掛懷的。或者說,我覺得很多事情他都不會記得不在意的,不會記住你的。”

王陵婉回頭恨恨瞪了姜依一眼,圓鼓鼓的像金魚。

為什麽走得更快了!姜依忙提著裙擺追趕著:“等等我,等我等我!”

與王陵婉亂玩了一陣,直到宮門將近下鑰才依依不舍的分開,姜依倒是羨艷原身有如此性情的朋友。至於任月,失魂落魄,總想找姜依求情,總被王陵婉輕易繞開,兩人躲著看任月急得團團轉的模樣,倒也是有趣。

送王陵婉離開後,姜依沿著原路返回,下午有蚊蟲,她手不斷擺動驅趕著,不知道哪條路行差踏錯就偏離了原來的路徑,許是無巧不成書,透過一處略有損壞的窗子,她不巧地對上了一雙鳳眼。

狹長的,隱醞著苦痛的,更是與她對視之後便慌張移開的。

“婁持聲?”姜依環顧四周,靜謐的一切讓她也順從著壓低了聲音。她不說話還好,一說話婁持聲便沒辦法裝作看不見,掙紮著要起身行禮。

姜依忙擺手:“嘁……聽我的就別動。”

婁持聲僵了一瞬,老實地躺在了榻上。姜依覺得屋中黑暗瞧不真切,朝著窗子處移動了些,婁持聲也用手撐著榻板往裏移動著,喉結滾動,眼神閃躲,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。

姜依撇到了他蓋著薄布的身下,嗅著空氣中似乎還存留的血腥氣,還有一種悶熱的氣味。姜依瞬間意識到她的行為是何等的帶有窺視色彩,對這位刑餘之人該是心靈上的何種折磨。

最讓他痛苦的,恐也是因為身份的鴻溝,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,只得無聲的閃躲,祈禱。

姜依忙背過身去,略顯慌張:“這裏月亮蠻好看的,一不留神追月過來了,哈哈哈。”她毫無感情的幹笑著,沒有等來回應。

“你、你莫怪我,我也是不小心的。”姜依沒有得到回應,也就沒了底氣,說話聲音都越來越小,“你也別覺得難堪,這件事也不能怪你自己……這件事對你其實也很不公平,若你要怪大殿下——”

“我沒有怪任何人。”

姜依耳朵動了動,捕捉到了他細如蚊吶的聲音,很輕很淺,但也足以止住她的話頭。她在身上找了找,一點幹果,還有一支梔子花,她將這些一股腦全都放在了窗頭,餘光瞥到了一雙暗淡的眸子,正於窗縫中窺伺著她。

眼神交匯,如碰到洪水猛獸一般雙雙移開。

“芒果幹和梅子幹酸酸甜甜很好吃的,這個梔子花還是花苞,放水裏一段時間或者直接拍開都行……”姜依咽了咽口水,“或者你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?”

“多謝,殿下已經幫大忙了,再多便無福消受了。”他一句話說說停停,伴著輕微抽氣的聲音。

姜依心中酸澀,一方面好奇起來他是如何以如今的狀態料理自己的,一方面出於人文關懷,她又只得垂下頭,直到走遠了些才敢再次看向那間屋子。

純白的梔子花靜靜躺在窗臺,每逢風帶過它,便見它的花瓣輕顫。婁持聲微微偏頭,看見那花骨朵,那抹朦朧的白好似白練,如同月華。

像是將月亮剪下一小塊放到了他的眼前,他呼吸逐漸急促,睜大了眼,想要看得更清楚些。於是乎逝者如斯,直到花瓣被曙光染上了金澤,直到他胸腔憋悶到止不住的咳起……

從今後,酸酸楚楚,只似今宵。

姜依今晚也睡得不安生,一晚上都渾渾噩噩,好像睡著了,又好像是生生捱到了天明,齊兒來給她梳頭的時候,她清晰地看見了她眼下的烏青。

本來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女性,融入這眼前這個時代便不易。歸家又找不到路途,讓她心中常有氣難紓。

一轉頭看見不知何人在她的窗子下鬼鬼索索,更讓她氣不打一處來,猛地拉開簾幕,對上了一雙受驚的雙眼。

遠山眉,桃花眼,一笑起來腮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,一舉一動緩慢而從容,從頭上戴的簪衩,身上穿得錦緞,即可得見此人並非什麽灑掃宮女。

姜依剛要問哪位,就聽齊兒慌張見禮,稱其為貴妃娘娘。

貴妃?蕭貴妃?姜依一時間所有的不快都一掃而空,她怎麽可能跟氣運之女鬧不愉快呢,小胳膊根本擰不過大腿的。

“貴妃娘娘來了,有失遠迎,實在是有失遠迎。怎麽不叫人通傳,在外面做什麽,快些進來。”

蕭仰聽姜依這麽說完煞是喜悅:“多日未見,想著公主是不是身體不適,特來看看。”

她這份開心倒不像是假的,反而令姜依納罕,她怎麽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好到這份上,幾日不見還擔心上了。

要知道原身可是最不喜蕭仰了,平常估計也沒少給冷臉,如今蕭仰倒怪是奇怪的,捧著熱臉來碰冷屁股,若不是原身已經換成了她,不知道要怎麽被揶揄調侃吧。

“照兒如今出落的真是越發明艷美麗了。”蕭仰拉過姜依的手,很是親熱,“讓我這個做庶母的心裏很是歡喜。”

姜依陪著笑,想把手抽出來,蕭仰卻拽得很緊,她嘗試了幾次無果也就放棄了。蕭仰身上有著橙花的甜香,和她少女一般的容貌十分匹配,細膩的皮膚,靈巧的眼神,一點也也不像快二十五歲的人。

如此靈動又富有生機,說她是十七八都能讓姜依信服。

“尚衣監要做新衣裳了,今個還不知道會做成什麽樣,原本陛下的衣物我也有參與縫繡,不過陛下怕我勞累,便不讓我去添亂了,陛下還說要囑托為我添新衣來著。”

尚衣監……好耳熟的地方,姜依斂目沈思,好像是婁持聲現在所在的地方。

蕭仰仍絮絮叨叨說些什麽,如同長輩或朋友一般,講著周圍發生的事,姜依左耳進右耳出,多半時間在疑惑她們兩個人什麽時候關系如此親近了,她這番前來難不成是有別的目的。

屋外蟬鳴為蕭仰百靈鳥般清脆的聲音伴奏,添了很多聒噪之感,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,姜依並不打算貿然搭話。

“……你就算不來參加我的宴席也沒什麽的。”蕭仰眸光流轉,又匯聚到精明的一點,“畢竟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做事。”

那一點精光轉瞬即逝,又恢覆了一副嬌嫩的少女面龐,讓姜依不免恍惚,什麽啊這是。

這是在跟她對什麽暗號嗎。

蕭仰不比婁持聲,面對婁持聲姜依好歹能做到有話便問,他溫吞的包容一切,總能給她個滿意又能接受的回應,她被他的情緒所感染,在他的身邊也不至於無措和緊張。

但面對原書女主,姜依分明知道她的故事發展,卻又在細枝末節的信息差裏畏手畏腳,恨不得作者當時能寫得再詳細一點,讓她得以更好的站在上帝視角判斷應該做什麽。

姜依選擇沈默以對,微微晃動腦袋,給了一個像點頭又像搖頭的回應。

“尚衣監給父皇做衣,旁人哪有參與其中的殊榮,父皇很在意你呢。”姜依思索片刻,將話題又帶了回去,理著衣袖,不與蕭仰對視。

“你總這樣,對我如此冷淡。”

蕭仰身體前傾,似是要尋找姜依眼中的答案。

姜依不動聲色往遠處移了移,她看見了蕭仰靈動的眼裏不加掩飾的哀傷,讓她不知道如何回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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